~ 延續前文
法國應該是全歐洲政教分離政策實行最貫徹,也是歐盟成員國中拒絕宗教信仰人口比例最高的國家之一。也難怪巴黎奧運充滿戲劇性的開幕式表演讓許多基督教派團體和右翼保守政客一個接著一個火山爆發。其中受爭議的橋段是《節慶Festivity》,是一群變裝皇后、舞者、演員所重現荷蘭畫家拜勒特Bijlert畫作《諸神的盛宴Le Festin des Dieux》的場景與演出。衛道人士認為此表演模仿嘲笑了達文西的畫作《最後的晚餐L'Ultima Cena》,不但是對耶穌的侮辱,冒犯了信徒的信仰,也褻瀆基督教派的神聖。表演才剛結束,許多保守宗教團體、右翼政治領袖都紛紛在各媒體頻道對國際奧運委員會提出譴責。
奧運委員會在記者會上聲明他們並無對任何宗教不尊敬的意圖,但「如果有人感覺被冒犯到,我們當然也非常、非常的抱歉」;典禮的藝術總監 Thomas Jolly 也出面說明他的創作靈感並非來自達文西的畫作,而是取材於希臘神話裏的酒神戴歐尼修斯Dionysos。收到不少死亡威脅的他表示,節目的設計「希望讓所有人都能參與共融,就這麼簡單。在法國,我們有創作自由、藝術自由。我們在法國很幸運,生活在一個自由國家。我沒有任何刻意要傳遞的訊息。法國是共和國,我們有權利愛我們想要愛的人,我們有權利不成為膜拜者,我們在法國有很多權利,這就是我想要表達的。」
不過火冒三丈的衛道人士並不領情,也不採信官方的說明,而繼續在各社群媒體口誅筆伐。對此,已任期10年巴黎市長 Anne Hidalgo 接受了《世界日報Le Mond》訪問時,除了強調巴黎是個一切自由、庇護LGBTQI+族群、也是所有人共同生活的城市之外,更毫不留情(但極具法國風情)地回應這些衛道人士:
「操那些反動份子,操那些極右翼,操那些想讓我們陷入一場全民對抗全民之戰的人士。」
世俗社會與宗教信仰的格格不入,左翼與右翼的針鋒相對在法國雖然是家常便飯,但或許是擔心藝術總監收到了死亡威脅,或許也為了避免宗教狂熱導致2015年《查理週刊Charlie Hebdo》總部的悲劇事件再度重演,奧委會已把《節慶Festivity》的橋段從媒體頻道全部下架。
撇開宗教人士或著任何生活在一個自由民主社會的人是否享有「不准被冒犯到的權利」不談,台客今天比較好奇的是,為什麼有這麼多的基督信徒的認知上會讓他們堅信,巴黎奧運主辦會故意選擇在眾所矚目的國際舞台上冒犯他們,嘲笑耶穌基督,侮辱他們的宗教?
有關「直覺性」思考以及「推理性」思考的研究與討論大約出現於17世紀的歐洲。2002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丹尼爾.康納曼Daniel Kahneman是心理學家,在他2011年出版的《快思慢想Thinking, Fast and Slow》暢銷書以這項理論作為出發點,並延續使用同樣為心理學家的 Keith Stanovich 與 Richard West 在2000年所創造的名詞「系統一System 1」和「系統二System 2」來稱呼這兩種思考模式。
系統一System 1及系統二System 2就像是我們腦中的作業系統,分別代表我們的大腦作決定時兩種不同的運作模式。在前者的思考模式中,我們的思考透過潛意識、直覺或習慣,是迅速、不自覺、不假思索的。我們穿鞋綁鞋帶,或在路口看見紅燈就停下來,這是系統一System 1在運作。而後者的認知模式需要我們的邏輯分析能力,是緩慢、刻意、深思熟慮的。當我們考慮今天的天氣適合穿哪雙鞋出門,或在路口看到紅綠燈故障而猶豫要冒險過馬路或繞到下個路口時,這是系統二System 2在運行。
從人類的認知發展來看,幼兒的思考能力尚未健全,不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在這個階段我們學習的是相信聽從父母、親戚的教導和指示,內化成為我們的經驗和習慣,我們的日常生活幾乎只依賴情緒化、直覺式的系統一System 1的自動駕駛。伴隨我們的學校教育及社會化,我們開始思考能力的訓練培養,理智性、分析式的系統二System 2也才跟著日益成熟。
既然系統二System 2似乎更加的精準且優越,系統一System 1有何存在的必要?康納曼Kahneman解釋,這兩個系統對我們都缺一不可,因為日常生活中我們每天平均必須作高達3萬5千個大大小小的決定。如果沒有系統一System 1的直覺反射及自動駕駛模式,不但會造成系統二System 2的認知負荷Cognitive Overload,也會使得我們生活上的自然運作延滯停擺。也就是說,我們生活上絕大部分的瑣碎決定都來自系統一System 1的直覺反射及自動模式,只有在面對較複雜的判斷,系統二System 2的理智思考和邏輯分析才會被啟動。我們也非常喜愛這個能讓我們偷懶、走捷徑、不用多想的系統一System 1,因為我們不但可以花比較少的時間和比力氣,還可以得到迎合討好自身成見的決定。
這項資訊給了我們什麼啟示?當有心人士想要成功地「帶風向」、對我們進行「資訊戰」或「認知作戰」的時候,最重要的策略在於讓被操控的鄉民思考模式停留在系統一System 1,避免系統二System 2的啟動。換句話說,要成功牽著鄉民的鼻子走,最好先激發他們情緒的反應,讓系統一System 1的直覺反射作主導,使得他們像幼兒一般地接受、相信、服從有心人士的暗示,而儘量不要打草驚蛇,搖醒系統二System 2的理智判斷及邏輯分析。
人類是否真的是理性的動物呢?《快思慢想Thinking, Fast and Slow》告訴我們:百分之百的理性判斷、客觀決定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系統二System 2的運作根本無法不受系統一System 1的影響。當我們判斷新聞消息的真假,或決定票投哪個候選人,即使我們相信自己用系統二System 2作了最深思熟慮的判斷或決定,我們仍無法避免系統二System 2從系統一System 1擷取載入我們既有的直覺與反射、習慣和成見、回憶及情感。我們可能都聽過這個令人悲觀的例子:如果沒有嚴格遵守的制式化面試程序,僱主及人資在面試開始的前10分鐘就已經決定了是否要任用求職者。我們也都熟悉《放羊的孩子》這個故事:村民被孩子愚弄了兩次後,當野狼真的來了而孩子第三次呼叫求救時,村民的直覺情緒就壓下了客觀的判斷。
因此,「帶風向」、「資訊戰」、「認知作戰」的成功要素,在於對系統一System 1的駕馭把攬,因為自行其是的系統一System 1難以被系統二System 2說服,但瞻前顧後的系統二System 2卻難以不受系統一System 1暗示。要操縱玩弄不在理智邏輯中運作的系統一System 1,一個迅捷又有效的手段,就是說「邪教話」。
從商業組織到宗教團體,從詐騙集團到政治黨派,有心人士都在利用文字遊戲玩弄我們的系統一System 1。系統一System 1有多麼容易受擺佈?康納曼Kahneman舉了一個「布局框架Framing」的例子:當外科醫師要進行重大手術而必須取得病患同意時,醫師可以選擇告訴病人「此手術有 90% 的存活率」或者是「此手術有 10% 的死亡率」。雖然兩句話的資訊內容一模一樣,但聽到前句話的病患決定進行手術的比例卻遠遠高於聽到後句話的病患。
這個例子中的醫師當然不是故意要欺騙病患,但在我們媒體實話永遠只說一半,還可以公然配合執政黨造假也不會有任何法律責任,因為「說謊是人民權利」的台灣,不論你是否相信媒體三不五時拼了命也死命要你看見所謂的「民調」,如果你稍微分析一下有心人士在問問題時所採用的布局框架Framing,你就比較可以了解,這些標案媒體如何牽著民眾的鼻子,來提供買主想要看到的數據(如果這些數據不是捏造出來的話)。這些數據的散佈,就又成為政黨整頓刷洗我們系統一System 1的清潔工具。
再回到我們的巴黎奧運主題:衛道人士堅持他們看到的是《最後的晚餐L'Ultima Cena》而不是《諸神的盛宴Le Festin des Dieux》,這是系統一System 1的熱血直覺還是系統二System 2的理智判斷?宗教團體譴責奧會在嘲笑他們的信仰、褻瀆耶穌的神聖,這是全世界所有教徒的認知,還是特定人士黨派在帶風向?保守人士覺得被表演冒犯到,是因為主辦單位故意要冒犯他們,還是他們享受可以控訴「我被冒犯到了!」的正義凜然與神聖情操?
愛爾蘭歌手 Hozier 抱著個人即政治的理念,以流行樂為抗議的形式,歌曲為說故事的媒介,在爸媽家的閣樓寫下於2013年獲得葛萊美獎提名的年度最佳歌曲《帶我上教堂Take Me to Church》。Hozier 的創作動機來自他對天主教會幾世紀來體制性謊言所作出的反思。在他的眼中,天主教會在愛爾蘭有龐大且絕對的權勢與政治力量,卻以上帝作為藉口來孤立、虐待、迫害同性性傾向的人,這是無比的偽善也對整個社會造成嚴重的傷害。
《帶我上教堂Take Me to Church》的音樂影片也取材於俄國對 LGBTQ+ 族群的迫害。普欽政府所控制的媒體在當時刻意將同性戀族群描繪渲染成戀童癖患者,也讓極右翼人士對於LGBTQ+ 族群的暴力攻擊事件暴漲。其中最令人扼腕的是這些新納粹人士會在各個 LGBTQ+ 網站聊天室或網路社群假裝自己是青少年,引誘寂寞、需要幫助的青少年出來見面。被騙的孩子們到了自己以為安全的場所,得到的不是傾聽的耳朵或鼓勵的擁抱,而是這些保守右翼新納粹對他們的毒打、凌辱及虐待,過程還被拍攝下來並放送到各社群媒體。
11年後的今天,《帶我上教堂Take Me to Church》已經成為 LGBTQ+ 族群以及被教會神職人員性侵受害者的抗議歌曲。
今天過後的4年,我們是否能學習辨識出《蔡英文集團》的邪教話,並認清《萊豬黨》如何對我們進行認知作戰?賴清德身為一國總統,是否願意揭穿蔡英文的真面目?
~待續
【帶我上教堂】歌詞翻譯
原名:Take Me to Church 原創:Andrew John Hozier-Byrne我的愛人幽默風趣
她會在葬禮上咯咯傻笑
她清楚大家的批判
我應該更早開始崇拜她
如果上天真的開口發聲
她才是真正最後代言人
禮拜天越來越黑暗無望
每週都來一劑新的毒藥
「我們生來就有病」
你聽到他們說
但我的教堂裏沒有絕對
她叫我禮拜在臥室裏作
我唯一想被送進的天堂
就是我和妳獨處的時刻
我生來就有病
但我愛得要命
快命令我康復
啊,阿們,阿們,阿們
帶我上教堂
我會像隻狗一樣
膜拜你謊言的殿堂
我會告訴你我的罪過
好讓你把刀磨利
賞賜我那不死的死亡
老天鵝啊我把命給你好吧
帶我上教堂
我會像隻狗一樣
膜拜你謊言的殿堂
我會告訴你我的罪過
好讓你把刀磨利
賞賜我那不死的死亡
老天鵝啊我把命給你好吧
如果我是享樂異教徒
我的愛人就是燦爛陽光
為了保有女神的長伴
她要求我獻上犧牲品
把所有的海水都吸乾
來獲取亮晶晶的財富
來點肥碩多肉的主菜
你高高在上騎著趾高氣揚的種馬
馬厩裡有什麼東西吃嗎
這裡有一堆餓得半死的信徒
那看起來好好吃
應該夠每個人吃
我們工作得好餓
帶我上教堂
我會像隻狗一樣
膜拜你謊言的殿堂
我會告訴你我的罪過
好讓你把刀磨利
賞賜我那不死的死亡
老天鵝啊我把命給你好吧
帶我上教堂
我會像隻狗一樣
膜拜你謊言的殿堂
我會告訴你我的罪過
好讓你把刀磨利
賞賜我那不死的死亡
老天鵝啊我把命給你好吧
沒有大師或君主
當那儀式開始時
我們溫柔的原罪
是最甜美的純真
在那可悲人世的瘋狂與污穢裏
只有這時候我才真正活著
只有這時候我才是潔淨的
哦,阿們,阿們,阿們
帶我上教堂
我會像隻狗一樣
膜拜你謊言的殿堂
我會告訴你我的罪過
好讓你把刀磨利
賞賜我那不死的死亡
老天鵝啊我把命給你好吧
帶我上教堂
我會像隻狗一樣
膜拜你謊言的殿堂
我會告訴你我的罪過
好讓你把刀磨利
賞賜我那不死的死亡
老天鵝啊我把命給你好吧
* 帶我上教堂Take Me to Church 的歌曲歌詞創作所有權屬於 Hozier 及其唱片公司,本華語翻譯純為台客個人詮釋,僅供鄉民參考。
** 標題使用的照片來自於 Wikipedia Commons,是 Jan van Bijlert 的畫作《諸神的盛宴Le Festin des dieux》。翻攝者是 Stéphane Maréchalle。